《陕西文学》文章推荐——写作的理由

发布者:图文信息中心管理员发布时间:2021-06-02浏览次数:43


写作的理由

                                                                                            ——作者王善常

高考失利后的第一年,我一边在家帮着父母干农活儿,一边写诗。当时我坚信,即使没考上大学,我也完全可以通过文学改变自己的命运。还别说,那年我真的就在报刊上发了几首小诗,总共得了三百二十块钱的稿费。稿费虽少,但意义重大,它坚定了我靠文学改变命运的信心。

可第二年我就放弃了,文学虽然美好,但在繁重的劳动和贫困的生活重压下,却根本无力支撑起一个人的一生。我忽然意识到,靠文学改变命运的想法太过幼稚,也太过自私,我必须放弃。这是很痛苦的领悟。领悟之后,我怕自己反悔,立刻把我写的那些诗稿投进了灶坑。望着燃烧的诗稿,我怀着不甘、屈辱和愤怒高声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文学!

那之后我就走上了打工之路。在二十多年的打工生涯里,我干过工地的小工、钢筋工、外墻保温和粮库的装卸工。我也慢慢地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颓废、麻木、丧失了理想的中年人,白天机械地流汗干活儿,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似乎我的一生已经注定要庸庸碌碌地过下去了,直至死亡的到来。直到2016年的某一天,在一次醉酒之后,我才忽然醒悟,再这样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地过下去就太没意思了,我必须振作起来,改变自已,于是我又开始了文学创作。

2016年至今,我写过不少以农民和农民工为素材的小说。我本身就是个农民,又做过二十几年的农民工,我了解他们。因为了解,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有义务把这些东西写出来。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我熟悉,除了写他们以外,我写不出别的东西。

《流星》这篇小说讲了一个发生在工地里的凶杀案。这个故事我是我从工友那听来的。我在写这篇小说时用了一种我以前不曾用过的结构方式,把与这个凶杀案相关的七八个人分成了若干个章节,每个章节都用第一人称来讲述。我的用意就是尽量贴近每一个人,这样会给读者一种代入感。实话实说,我这篇小说只是想借助一个诡异的凶杀案,来向读者展示这些深处底层的人的生活和内心世界。至于那个杀人的故事,我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载体。毕竟当今社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读者都看过,而那些底层人的生活和内心世界却没有被真正地揭示过。

《劳奴》里的情节许多人都会觉得不那么真实,以为我是完全凭空虚构的。如果你这样认为,那就错了。这样的事真实存在,尤其是在二十多年前,有不少民工都曾遇到过。那时黑社会很猖獗,他们经常骗民工去给他们出苦力,不但不给发工资,而且还限制民工的人身自由,轻则打骂,个别严重的甚至会对民工下毒手。我写这个小说的意图就是告诉读者,在你们看不到的阴暗角落,确实有一群民工,遭受过你们难以置信的苦难经历。但我要声明一下,这篇小说不是在向读者贩卖底层人的苦难。苦难的本身并没有意义,对苦难的思考才有意义。苦难从来也不值得大肆渲染,因为苦难只会得到廉价的同情。我只是在用小说的形式,把那些被遮蔽的现实重新呈现出来,试图改变读者对底层劳动者的一些认知。

不可否认,在这个社会里真的有一个底层存在。去年总理说中国目前还有六亿人的月收入不足一千,这句话让许多人瞠目结舌,甚至难以置信。但这就是事实,这些人的生活,你看或不看,它就在那里,不是你闭上眼睛假装不存在,它就消失了。你不了解只是在你和他们之间存在着一道隐蔽的隔层。

其实分层是一种正常的社会现象。社会分层是一种有等级的社会结构,通过这种结构,财富、权力和声望在不同社会地位的拥有者之间被不平等地分配,因此社会分层本身体现了社会不平等。

所谓“底层,是指存在于社会中的一个弱势群体,这个群体十分庞大,包括占人口绝大部分的农民,和那些从农民蜕变出来的农民工。他们处于社会阶层的最下面,在经济、文化、组织等方面资源匮乏,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诉求,普遍缺乏话语权。基于这种原因,前些年在文学界涌现出了一大批以底层为题材进行写作的作家,俨然已经成了底层的代言人。但事实上,有很多从事底层文学写作的作家并不是来自于底层,或者已经脱离底层很久,他们底层生活体验匮乏,并不能真正了解底层人民的工作和生活,更别说去揭示底层人民的精神意义和复杂的人性了。他们只能靠想象力和已获得的知识,片面化、机械化、平面化、概念化地写出所谓的底层文学,有一点假惺惺的感觉,缺少细腻强烈的东西。所以说,我们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被知识者叙述出来的“底层”,真实的底层仍然处于一种匿名的状态。正因为如此,关于底层的叙说就显得游移不定、闪烁其辞。

时至今日,作为一种流行的文学现象,底层写作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不仅无所节制的苦难叙事让读者感到了厌烦,而且就连他们称为悲悯的人道情怀,也常因写作者自渎式的创作心理而令人生疑。可以确定的是,一旦作家的真诚与否都成为了问题,那么底层写作引以为傲的为生民请命,也就蜕化成了作家们炫耀苦难的写作游戏。由于过度耽溺于民众的深重苦难,反而削弱了作家表现底层生活的书写力度。

虽然我反对给底层写作贴上标鉴,但我一直坚定地认为,以底层为书写对象的文学作品依然有它存在的理由,只是看作者如何去把握。只要本着揭示真相,引起思考的目的去写,少一些夸张,多一些真诚,这种题材的作品依旧会受到广大读者的喜欢。还有一点,我认为底层写作不是在向社会反映底层的述求,只是一种揭示,如同推开一扇窗,让读者看到另外一种生活一样。

回顾这几年的写作时光,我内心很不平静,在这几年里,我收获了许多成功的欢乐,当然也付出了许多的艰辛。我所谓的写作,不过是为了在光阴流逝中让自己能够稍感心安,同时也是在对抗我庸庸碌碌的人生。在经历了几年的写作之后,我现在认为,文学真的能够改变命运。我现在所说的改变命运,不是说文学就一定能够给我带来财富和地位的改变,而是说,文学能使我原本庸碌平凡的人生充满希望和幸福这就是我要说的写作的理由。

  

——以上节选自《陕西文学》202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