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
通常认为，《牵风记》塑造了三个半艺术形象：文化教员汪可逾、一号首长齐竞、警卫员曹水儿，和一匹名唤“滩枣”的老军马。
本书的主人公1948年初春在大别山牺牲，生命定格在如花的19岁。她的职务是文化教员，因为编制在旅司令部，统称参谋。汪参谋！一个颇富于铁血意味的职务名称，加在颇为“洋”气的一位北平女学生身上，让人感觉奇异而又亲切。干部战士都喜欢喊她“汪参谋”，或是“小汪”，很少有谁按照花名册上登记的正式姓名，叫她汪可逾。
在炮火间隙的鲁西南，有一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农舍，住在里面的汪可逾想对“滩枣”表示一点谢意，决定赠送一首《关山月》名曲给这匹驼载她行路的枣红马。于是就一遍接一遍加紧练习，指尖虚实之际，似可远望军士们放马驰过，他们的鼓乐歌吟被西北风卷着，与裹挟在风中的粒粒黄沙一同被扬开去。同时传来战马长啸，蹄声踏踏由远而近，清晰听到了奔马在嘘气喷鼻……
“咣当”一声，农家小屋的后窗被撞开了，一匹枣红马出现在窗口。汪可逾不免有些神情恍惚，难道真是古代一匹彪悍肥壮的军马闻声赶来了吗？定睛一看，却是5号首长的坐骑“滩枣”，将两扇窗户拱开，鼻孔还喷出薄雾一般的白沫……
一个伟大的作家，或者一部优秀作品，哪怕提供一个新的人物形象就很不简单了，但在《牵风记》这部不是很长的小说里面，这三个半人物都是非常新鲜的，可以说是我们以往战争画廊中，甚至是当代文学长廊中鲜少出现过。
比如汪可逾这个女孩，可以用冰清玉洁来形容，到了后面可以说是神圣不可侵犯。这样一个女孩严格讲和战争几乎是格格不入，甚至是很难挂上钩的。不仅在活着时，几乎没人向她问候过一声“你好”。尤其她那最后离世的方式偏又离奇，一匹神奇的骏马凌空而降，将她驼载到银杏树的树洞里面……
在中国经典文学作品里面，以奇取胜是惯用的套路。比如汤显祖在《牡丹亭》的前言里面说到：“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由此可见，写人性、爱情与美，在战争的残酷环境下发生，要比直抒战争场景更为重要。作家徐怀中或许认为作品的最高标准就是创造美，才会成功塑造了汪可逾这样一个性格鲜明的艺术形象。
另如警卫员曹水儿，他是个艺高人胆大却又缺少自控力的年轻战士。但在内心却把汪可逾做为“天仙姐姐”那样顶礼膜拜，关怀备至呵护她，内心纯净得无一分杂念。尤其在汪可逾受伤后，曹水儿背着她到大别山山洞养伤的几个章节，写得诗情画意，优美感人。
再说一号人物齐竞这位首长，在日本帝国大学留学艺术专业归来，杀上腥风血雨的战场，战役打得一个比一个精彩。在邂逅文化教员汪可逾后，理所当然会摩擦出爱的火花。但因为他头脑里传统的封建思想，便让意识超前的汪可逾从心里看不起他。最后在汪可逾英勇牺牲的现实面前，他终于用自裁的方式完成了自己心灵的忏悔。
《牵风记》有三个要素是明确无误的：首先是人性，其次是人情，第三是革命的人道主义。而这三点给文学带来的是真实、立体和更加丰满。我们知道文学是社会生活的真实反映，但战争文学都要讲两面的，一个是战争，一个是人性，如果只讲其一不讲其二，那就无法呈现全面的战争，也不是真实的社会生活。
《牵风记》这部作品，通过逼真的描述，完整地构成了挺进大别山那个特定历史的时代场景。用部队的画面和民间的画面，体现一个完整的时代。我们的革命前辈，就是这样从战争和人的关系当中走过来的，新中国就是在这样的血与火洗礼中诞生的。
一部作品写出来，作者总是要传递给读者某种思想。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是一部以战争为题材的巨著，它以史诗般广阔与宏伟的气势展示了19世纪最初15年的俄国历史，又逼真细致地描绘了社会各个阶级的现实生活。作品出版至今虽已150余年，在其中流露出来对人性的悲悯情怀，仍能穿越时空，震撼人心。
《飘》是美国著名女作家玛格丽特·米歇尔创作的一部具有浪漫主义色彩、反映南北战争题材的小说。主人公郝思嘉身上表现出来的叛逆、艰苦创业和自强不息的精神直接影响了世界上不同民族万万千千的读者。作品通过鲜明的人物形象塑造告诉我们：所有随风而逝的都属于昨天的，所有历经风雨留下来的才是面向未来的。
同样，著名军旅作家徐怀中先生用《牵风记》这部篇幅并不是很长的作品，凝缩了波澜壮阔的千里跃进大别山战火风貌。作者以自己多年来的战地生活的积累，剥茧抽丝，制造出一番激越浩荡的生命气象。在整部作品的字里行间，处处辉耀出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底蕴的璀璨光辉。问世间情为何物？徐将军挥斥方遒！
《牵风记》
作者：徐怀中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满怀热忱投奔延安的青年学生汪可逾只身前往太行中学，路经“夜老虎团”驻地，因为一曲《高山流水》，认识了晋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九团团长齐竞。匆匆一别，几近五年之后，1947年晋冀鲁豫大军挺进大别山，揭开我军战略反攻的序幕，汪可逾再次见到齐竞，成为其部的一名文化教员。汪可逾聪明灵动、冰清玉洁；齐竞能文能武、儒雅健谈，二人建立起超乎寻常的情谊。在浪漫、激越的战地恋歌即将上演之际，却发生了难以预料的突变……
警卫员曹水儿高大威猛、勇敢果决，为此得到齐竞的重用，也特别受到女性青睐……千里挺进大别山，豪迈又惨烈，在出生入死的战火中，汪可逾、齐竞、曹水儿等人的命运又会有着怎样的演变？小说血色又唯美，空灵又雄奇。是作者对战争、人性、美与情感的一次深刻思考。
~本章完~
——以上选自《中国女性》2019年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