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旅游》文章推荐——修补,手艺与人生

发布者:图文信息中心管理员发布时间:2019-04-26浏览次数:38

 

 

修补,手艺与人生

当我骑着自行车在街头巷尾寻找那些曾经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修补者身影,在一次次找寻无果后,切切实实感受到时代的无常,人生的无常。从物资短缺的时代到物欲横流的时代,曾几何时,那些老行当、老匠人们已经默默地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时间总让我们以为未来山高水长。时代的列车滚滚而去,人们也迫不及待紧随其后,许多人与事早早就被抛在了身后。殊不知时代的巨变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安静,彻底,当我们不经意间回首,一个转身,如此迅捷,甚至都没来得及留下一个背影。

当我找到在街角小铺里依旧埋首春秋的修表汪师傅,在鄞州非遗馆里找到坚守锔瓷手艺的应先生,跟随他们思考修补老手艺之于现在的意义。当看到平凡的面孔后是韧性的灵魂,精益求精的灵魂,是他们用双手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告诉我们,坏掉不代表就废掉。更令人动容的是他们带给我们生活的态度,做一个惜物之人,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好一生!

锔,瓷的造化

去采访的那天,应培明正准备修补一个民国时期的青花大瓷罐。工作台上早已放满了斜交叉剪刀、弓子、钻把、锉刀、镊、锤、金刚钻等工具,在他身后的架子上则整齐地摆放着已经修补好的老瓷器。这些瓷器虽不完好如初,却有着“抱残守缺”独到的坚毅之美。

“手上的瓷器修好要几天?…‘两天左右。”说话间应培明已经麻利地用布绳将大瓷罐牢牢缠绕固定,手脚并用夹到双膝间,不花点力气绷紧补出来的瓷器不牢。绷完瓷器他细细地摸索了裂口,拿出笔在瓷器上定位,判断锔钉的数量和位置,为后面破瓷、钻洞、打钉做准备。

锔瓷的仪式感

就像京剧里的武生登场起霸拉开架势,锔瓷也有自己独特的仪式。伴随着“兹一咕一兹”的节奏声响,带弓子的金刚钻已经在瓷器上左右开弓。十几分钟后,应培明驾轻就熟地在一条裂缝周围边对应着打下了两排钻孔。看似简单的过程或许看热闹的外行永远也看不出这小孔底下的门道来。布艺缝纫的布条软而纫,而锔瓷的瓷器却脆,在破碎的瓷片上穿针引线绝不像做女红那样简单。

应培明说,打孔拿捏的分寸全靠经验的积累,哪怕有五年以上的经验一不留意就“呒做”。且不说讲究审美要避开花纹。每件瓷器的厚度、硬度都不尽相同,那片如薄冰只有几毫米的瓷器壁钻孔深了容易打穿瓷器,浅了锔钉不牢,不是手艺稳准,修瓷又成了破瓷。

钻好孔,就要锔。这门手艺之所以称“锔”,奥妙全在这一步。从铁皮盒子里拿出铜片,应培明剪出比订书针宽不了多少的锔钉,塑好形嵌进裂缝两边的洞中,再用小铜锤对点敲打。打下去钉脚是斜的,且必须一锤定音,落洞生根,否则过犹不及,不仅白打,还加大了重新修补的难度。此外,根据裂纹长短和修补力度控制锔钉数量。有时候遇上破碎三瓣瓷片交接处,应培明会精心地点缀上用铜片锻出的十字交叉梅花钉,与普通的锔钉交互应用,化腐朽为神奇。过去,钉子锔好的瓷器还要用鸡蛋清拌上糯米饭作为腻子补上缺少的小碎角和间隙。因为过去修补的大多是食器,可不能马虎,更用不得危险的化学品。这一步完成保证不漏水,瓷器才算修好。

看似行云流水的修补过程也是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恐怕没十年功夫,有了金刚钻也揽不了瓷器活。至于更为严重的破碎情况,更要考验手艺人的脑筋与经验了。应培明修补的瓷器中有一件碎成几大片的平盘,要是从底下锔钉盘子吃不了力拼不牢,而上下锔钉则影响美观。他就通过榫卯结构的原理把钉子藏在碎片的断层里,盘子的边缘则用银片包口,里外合力,成了一件十分有质感的“新”盘子。这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常常让来非遗馆参观的游客看得叹为观止。应培明说,在非遗馆向他学在瓷器上钉画的人不少,但要为锔瓷找个肯花几年拿上手的传承人就难了。

锔的前世今生

事实上,锔瓷这门上千年的手艺走到今天依靠非遗传承也不过短短几十年。在1978年前,这门老手艺在乡间街头巷尾还到处可见身影。物资短缺的时代,一般家庭逢年过节才添购些饭碗,寓意人丁兴旺。平常要是碗碎了补补在所难免。实在不能补的“碗离爿”就藏在墙洞里刨刨芋艿子,物尽其用。农闲时,锔瓷匠挑着家伙挨着村走上一遭,不愁没生意。时代变了,现在瓷器碎了人们会毫无犹豫买新,失去市场的锔活手艺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

应培明相信这门手艺不会消失,只是时代对其提出了新的要求。他的手艺渊源自家族里的一位农闲时锔瓷贴补家用的老匠人,耳濡目染的他从小会修,但让他重新拿起这门手艺是因为自己收藏东钱湖越窑青瓷的爱好。随着眼下文玩市场的火热,这项传统技艺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在文物修补方面大放异彩。从传统的实用性需求变成了瓷器收藏爱好者的专业技能,为适应这种转变,2013年应培明专门跑到瓷都景德镇学了三个月,专攻瓷器的文物修复和商业修复。十年过去了,应培明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想要做的是继往开来,尽自己所能将这门千年的手艺发扬传承下去。锔,依旧会是瓷的造化。

时间的守望者

时代在变,腕上的风景和街头巷尾的修表店对于时间本身来说也只是个过客。而当它们经过匠人之手,修旧如新,修复的不只是钟表,当秒钟重新走起的那刻,记忆带着感动会重新跟随时间舞蹈。

汪记钟表店座坐在街角,不是钟表有问题的时候你甚至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但每天都有其他城区的人特地跑来修表。走进几平米的店铺里,墙上、柜台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有些积极地奔走着当下,有些分秒无差地停留在12:00,发出“滴答滴答”声响就像虔诚的教徒不辞辛苦地吟唱时间。

在时间的“唱诗班”里,修表师傅正戴着行业标志性的放大镜,埋首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台前。娴熟地打开表盖,双手在螺丝刀,镊子,玻璃皿反复切换着,拨弄着比米粒还小的零件,轻微动作,不一会一只表就修好了。他在表盖后写好维修的日期,调好时间交到心满意足的顾客手中,稍稍歇息,直到新的顾客带着期待把新的问题交到他手中。他的日常就是这般随时光流走。曾经宁波的街头巷尾不乏这样勤恳工作的身影。

时代的转身“三转一响”的时代,上海牌手表、三五牌台钟、蜜蜂缝纫机、凤凰牌自行车等是每家每户都设法想要置办的时髦品。那时候一个工薪家庭的月收入大概是30多元,而“全钢”上海牌手表价格是120元,算是奢侈品,但在计划经济时代却是供不应求。

人们对手表十分爱惜,一只表通常可以用上几十年,有的甚至用上一辈子。上世纪70年代,汪师傅记得帮父亲修表时,一名客户拿着用了四五十年的表来修,表老旧得不得了,据说是爷爷辈传下来的,始终舍不得让它停掉,这块古董表便在修表人手里靠着主人的情谊延续着“生命”。所以那个时代钟表师傅的工作也十分吃香。

上世纪90年代后,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曾经为时髦而流行的钟表却又因为追不上流行而被时代所淘汰。从哔哔机流行开始,钟表的时代就让渡给了电子。似乎人们已经习惯为时间而抛弃“时间”。之后日本传过来的电子表样式多样又便宜,没电了就换一块,还会有多少人舍不得一块坏掉的表呢?手机流行后,更不必说。时代变了,因为赚不到钱,大街小巷的钟表店便悄然没了踪影。

“除非是子女,这个行业师傅不愿意带弟子。”汪师傅感叹道,“要学还得静得下来,会动脑筋,现在年轻人大学毕业很少愿意学。而在人工比商品昂贵的商品经济时代,与其修人们宁可买新的,久而久之这行业慢慢也就没了传承。”

一只表里一个世界

今天,需要修表的人不多,可钟表店更少,在这里开了几年店的汪师傅也算是逆流而上了。他的高超手艺传承自修表的父亲。文革时作为老三届的一员,十三岁的他在绍兴老家就跟父亲学了这门技艺。1978年,他来到宁波,成了建造北仑港矿山码头的第一批工人,修理钟表成了他的第二职业。直到退休后,因爱其所好,他才正式开了这家钟表店。因为口口相传的好口碑,如今顾客们像雅典、欧米伽、浪琴、积家等名表也放心拿到汪记去修。每月汪师傅除换电池等简单活计外,都有一二十只的机械表要拆油保养。

修表是精细活,套句现在时髦的话,一只表里就是一个世界。拆开一只机械表,多则百来个小零件。汪师傅把一个个零件细心地收进玻璃皿里,细如发丝的轮轴甚至不到毫米。为了拆修这些零件,汪师傅“兴师动众”的时候,许多工具都得派上用场。他说,讲究的单给表上油的机械油都多达好几种,至于工具更加没有底。自己没那么讲究,会少些,但也得几十件工具,有些工具还是自己打造的。

如今钟表品牌繁多,修了一辈子表汪师傅有时候还会遇上前所未有的问题,父亲教给自己的技术早已跟不上时代,只有修到老学到老。有次一位顾客江诗丹顿表机械轮坏了,市场上没有配件,他就在铺子了用表轴自己打造零件,为了不到0.3毫米的零件他专心致志地锉上了一天多,费了大劲,只收了品牌店十分之一的价钱。一个零件就是一项大工程,但他享受这“涅槃重生”的过程,修复的不只是表,更是在帮助别人解决问题。他不在意这个行当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修一份不舍的情感,抑或对时间的珍惜,守着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很好。

当他又坐回工作台前,内心沉静,下手笃定,似乎忘记了这个滚滚向前的时代,如手中不急不缓行走的秒针一般从容。

行走在消逝中的老行当

修缸

一把小铁锤、几把缸錾、钢钳,盐卤、铁沙,走街串巷。补缸和补碗相似,等一条条“蜈蚣”堵住了流水裂痕,也保住了一口缸的岁月。今天家家户户的缸都不见了,补缸的人也没有了这门营生。

补锅

生火开炉,把废铁在坩埚上融化,变成铁水。左手摊厚布饼,上面隔一层绿英砂,右手用铁勺子取一粒铁水珠,倒在布饼上,衬到锅底破处,再用一根沾上油水的小棍子在内侧压上,洞就补好了。

最后用粗砂轮将锅内凸起的补疤打磨平整。

修钢笔

旧时修钢笔摊一般都有一个小玻璃柜,摆放着笔尖、笔杆、挂钩等零部件,用小钳子、小榔头和油石等工具换笔尖、笔杆和笔胆。如今,修钢笔随着现代人远去的书写习惯离开视野。

修伞补鞋

修伞补鞋这两门手艺比起其他手艺来,技术含量低,民间大多无师自通,还可互通,修伞的往往会补鞋,补鞋的也会修伞。磨剪子戗菜刀

“磨剪子嘞,戗菜刀!”寂静午后,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填补了村庄的寂寞。一张长条木凳,一条帆布围裙,三块粗细不一的磨刀石,一把戗子,便是磨刀的全部行头和磨刀人的一生。

我游走在茫茫都市。

空气里,都是漂浮的气息。各种声音在漂,各种颜色在漂,各种味道在漂,还有无数凡间的烟尘在漂。

川流不息的汽车,是漂浮于都市海洋里的叶叶扁舟;不绝于耳的喇叭声,是鸣响的汽笛。它们乐此不疲地漂浮着,漂浮在现代生活的节奏里。

熙来攘往的行人,是漂浮于都市海洋里的片片浮萍;颜色各异,却又一样的微小而轻扬。他们不辞辛苦地漂浮着,漂浮在变幻莫测的命运里。

在霓虹闪烁的大街,我也是一叶小小的浮萍,自由而又茫然无所适从地漂浮着,漂浮着。

我嗅闻着空气里漂浮的气息,内心的巢穴里爬满了惶惑不安的虫子。我怅怅然抬眼望水泥丛林簇拥着的天空,天空上,漂浮着一绺绺灰白色的云。云的远方在凡间,云在天空没有根,漂浮是云的宿命。云在天空自由地写诗、作画,为它憧憬的远方;也自由地做梦,做一个关于栖息的梦。

栖息,是世间所有漂浮的港湾。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漂浮不定的落寞与惆怅,古人的叹惋里,饱含着对栖息之所的无限向往。“小桥流水人家”处,就是漂浮者温馨的港湾。

我在一爿书报亭,暂时得以栖息。

我捧起一本书,墨香氤氲中,那些性灵而有温度的文字,将我一颗漂浮的心,渐渐引入其中;并石子沉潭一般,安顿下来。我在一本书里,与“小桥流水人家”相逢。

漂浮半生,云水天涯。瘦马西风,漫漫古道。历经坎坷,尝尽沧桑。身已困乏,心亦倦怠。多少回梦里遥望,遥望小桥流水人家,那是身心最后的栖息。

栖息,是人类的终极幸福。无论是怎样轰轰烈烈的事业型人生,还是怎样挣挣扎扎的庸碌型人生,“小桥流水人家”都是他们所共同向往的栖息的港湾。

其实,之于有思想有情感的灵长类,一个人的栖息,心甚于身。一朵花开里,可以栖息;一泓清泉里,可以栖息;一碗热粥里,可以栖息;一杯香茗里,可以栖息;一个温暖的眼神里,可以栖息;一句关怀的问候里,可以栖息。

斯时斯刻,都市万千漂浮的气息萦绕下,我就静静地栖息在一本书里。

小桥,流水,人家。

 

                           ~本章完~

——以上选自《阿拉旅游》